文/刘建东

 作为非绍兴人，或扩大一些非浙江人的话，极可能是从鲁迅先生的那篇著名的小说《阿Q正传》中，知道了“土谷祠”三个字，若是直说土地庙，则外地人倒就了解是什么的了。土谷祠还在，静静地坐落在鲁迅故居景区外围的西北角，也就是从整个鲁迅故居景区的步行街西端，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勉强可走轿车，总是走电动车的多，还有住在附近的居民，当然可有小小部分的游客，譬如我，两次旅游都去了土谷祠！

 作为道教文化的土谷祠，斜对面是一座香火尚可的寺庙，几乎就是相距咫尺的门对门，好在有一座古色古香的跨街台亭相连，上有“德泽咸欢”四字匾额悬挂着，颇具特色。后据土谷祠正厅内的墙上旧照可知，该跨街台亭还是旧物，至今只是维修，并非新建。台亭的四根青石立柱中，有两根恰好是土谷祠正门的柱框，给人总是一种老石料的感觉，表明这是有年代的了。需要指明的是，土谷祠的谷，在正门上方的匾额上，是繁体字写法。

然而，土谷祠这边的游客却是很少的，一言以蔽之：走不到这里！同时，土谷祠的知名度和重要度，在鲁迅故居景区以及鲁迅的文学作品里，都不是重头戏；更况且，土谷祠是一个极小的景点，从正门进去，是一个面积不是很广阔的庭院，恰到好处地放置了一些绿植，既不让庭院显得逼仄，又不使得游客感觉空旷。从庭院进去就是土谷祠的正殿了，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两尊坐像神态慈祥亲切，正如两边抱对上所写的“公公做事公平，婆婆苦口婆心”，深得百姓喜爱。坐像上方悬挂红底金字大匾一块，上书“地载五福”四字，出自绍兴乡贤陶浚宣的魏碑体书法。大殿前金柱上还有一副抱对：“福自天中凭正直，德由义集须公平”，为隋朝大书法家智永字体。

正殿内平时总有一个类似管理员的女士，无所事事地坐在正殿门内，这是在上班的工作，有可能是为了等候游客的香花钱，也可能是为了监督游客不要乱涂乱画。或许，她还可能是这里唯一的管理员吧？这样的一个小景点，当然是无需门票的了。我个人觉得，这个女士大概承担原本《阿Q正传》中，那个“管土谷祠的老头儿”一部分工作吧。似乎，整篇《阿Q正传》唯有这个老头儿是无名无姓的，最不济的那个与阿Q抢劳力、相互揪辫子成彩虹形的年轻人尚且有个名字叫小D。我们上学的时候，这个老头儿又不在必考的题库中，因此语文老师也没有去寻根究底地告诉我们这个老头儿的原型是谁谁谁，终于到了今天，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儿是谁！在小说《阿Q正传》中，老头儿的“戏份”不是很多，给读者留下的印象不好不坏，虽说他心地善良，同情孤苦伶仃的阿Q，对他关怀有加，经常教导阿Q好好做事，不要争强好胜，还曾拿出自己的钱帮助阿Q，长期免费让阿Q居住在土谷祠内，曾像慈父一般嘱咐他早点回来“去押牌室时”。然而，就我个人而言，总对“管土谷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这一段，心存芥蒂！管土谷祠的老头子是否有子女？抑或也是孤身一人，总算比阿Q强一点点，得以土谷祠为家。阿Q是连家都没有的人，或许祖上真的阔过，但现状却是“阿Ｑ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敌之后，便愉快的跑到酒店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愉快的回到土谷祠，放倒头睡着了。”

便如此，土谷祠的所有参观行程，即可览毕。为了增加文化深度，土谷祠正殿的四壁墙上展出了诸多戏剧《阿Q正传》的剧照，但都是在塑造阿Q这个形象的。鲁迅夫人许广平也来过的，如是说：“在土谷祠能更亲切地找到阿Q的所在，仿佛此中有熟人，呼之欲出。”毕竟，阿Q是主角，土谷祠是阿Q重要的生活之地，连美梦也是在这里做的。不过，小说毕竟是小说，就算阿Q根据人物原型进行刻画塑造的，这里的土谷祠却并非未庄的那个土谷祠，甚而至于，未庄真的有吗？未庄的那个土谷祠也有吗？一切都是虚构的，为何能从鲁迅故居西边的土谷祠中，感受到阿Q的存在？唯一能解释的只是一个字“家”！对于阿Q来说，什么土地爷土地奶的，根本就是两堆泥土，因为阿Q是没有土地的人，土地爷就算想庇佑一下阿Q也是无能为力的，倒是管祠的老头儿，时不时能和阿Q说几句话，不至于让阿Q太孤独的了。土谷祠在一定的意义上来说就是阿Q的“家”，他晚上在这里睡觉，人们寻找他时也总是到这个地方来。阿Q在未庄的活动，很大一部分是在土谷祠内进行的。如果说未庄的其他空间主要是用来制造阿Q和其他人相遇，并由相遇而制造出他的各种行为的话，那么，土谷祠则主要是阿Q用来“思考”人生的地方。当阿Q白天在外面与人发生种种纠葛时，他晚上就躺倒在土谷祠里，用精神胜利法为自己“疗伤”，以求得想往上爬却屡屡失败后的心理平衡。如他在戏台下与人赌钱，本来赢了一大堆钱却又被人抢去。这种失败，让他“如有所失的走进土谷祠”，接下来是：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虫豸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的苦痛了。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 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 他睡着了。 在小说里，土谷祠成了从深层次上展示阿Q心理状态的最佳舞台，阿Q的大段的思想活动几乎都是在土谷祠里进行的，并且都与睡眠有关。可叹，这个被阿Q视为家的地方，也是自己的倒霉之地，只能为阿Q遮风避雨，却不能如城堡一样真正的保卫他，且看书上说：“那时恰是暗夜，一队兵，一队团丁，一队警察，五个侦探，悄悄地到了未庄，乘昏暗围住土谷祠，正对门架好机关枪；然而阿Ｑ不冲出。许多时没有动静，把总焦急起来了，悬了二十千的赏，才有两个团丁冒了险，逾垣进去，里应外合，一拥而入，将阿Ｑ抓出来；直待擒出祠外面的机关枪左近，他才有些清醒了。”咦，管土谷祠的老头儿呢？咋不通风报信呀？哪里去了？

土谷祠的正门向北是一条东西走向，不到三米宽的小河，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桥横跨在河道上；小河南侧的石驳岸上，就是土谷祠的围墙了。站在小桥上向南看去，土谷祠门口的跨街台亭另有一块匾额，上书“恩沛东陶”。可惜我是独自参观，没有讲解，也不知道匾额上的书法是什么意思。如今土谷祠游客稀少，但可能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大土地庙吧，毕竟更多在村前田头的土地庙，也就一间小房子而已。在阿Q的年代里，土谷祠这里是很冷落的，当时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游民便住在庙堂内，老头儿也不去干涉他们，这里成了他们的栖身之地。假如说，不出现“大团圆”那样的结局，待老头儿老死之后，阿Q顺理成章接替老头儿当了庙祝，然后也居住到老死，接待下一批无家可归的乞丐、游民，以此轮回。不过，从咱们当前的时代发展来看，这种瞎想是多余的，且看我不是作为游客，正在土谷祠参观，用手机拍照么！

可是，我偏偏就不着边际的想：阿Q在押赴去咔嚓的那段路上，吴妈在人群中看游街的了，这老头儿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