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婺源,近年被旅游界炒得发烫,称之为中国最美丽的乡村之一。在城里呆腻的人总喜欢往乡下跑看新鲜,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中年才离开乡村,且常往来,没城里那稀罕劲。然而,禁不住众人软磨硬拽,便跟着来到了南宋理学家朱熹的家乡。
婺源县城不大,宽阔的溪河将城区一分为二,溪水潺潺,好似贴着河床上的卵石流动。站在溪河大桥看两边,白墙黛瓦,绿树葱笼是其主色调。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在此难觅踪影,一所建在半坡上的重点中学大门还是侧着身子开的。街道象飘舞的绸带,小块石铺面的马路仅容车辆双向对开,随着曲曲弯弯、高低不平的地势窜东走西。城区没有公交车辆,出门代步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滩上拉的黄包车。偶尔响起的自行车铃声,才让人觉得有一点现在的味道。
走在街路上,你可以手舞足蹈,不必担心人碰人,车撞人,更不用担心衣袋里的东西让小偷给掏走。在街上转悠的,十有七、八是来旅游的。当地人呢,一般都守着自家的小店、小铺或三五成群悠闲地坐在树下喝茶、聊天。县城外的滚滚红尘,好像没有一点尘埃落到这世外桃源,没有一点染指人们的心灵。
县城是如此的古朴,婺源的乡村则更显得远古,远得凝固在历史里。这里的村庄,一般有二、三百户人家,且大都是一个姓,属家族型聚居地。村庄都建在山下坡谷处,或是围着河流。房屋大都是旧居。因婺源历史上属安徽管辖,建筑型制都是徽式的马头墙,高围墙、狭天井。天井中槐树高大,枝叶繁茂;村的四周种的都是油菜,我们去的时候,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金黄金黄的一大片,包裹着白墙、黛瓦、绿树。拿照相机随便一拍,都是一幅美丽的画。
婺源乡村,河流纵横,河水清澈。河上,分别架着两种不同类型的木桥,便于农作往来的桥,就像人坐的长板凳那样,连接着拼了几张,又窄又长,城里人没一个敢走的。还有一种是连着官道的桥,桥墩石桥砌筑,长型圆木作梁,厚实木板铺面,桥的上方搭建着长廊,这种可以遮阳避雨地桥,当地人称为“廊桥”。在清华村,我们见识了这种被人称作“彩虹桥”的廊桥,它已有800多年历史,虽经历代修缮,桥身稳固,但留痕的桥面,斑驳的廊柱,述说着远古的沧桑。廊桥是当地村民感情的纽带,是婺源乡亲们赶集的集散地,不管有事没事,大家都爱往那里跑。月郎星稀时,更成了小伙姑娘们约会的好地方。廊桥的对面,还有一架圆形的水车,在“吱吱呀呀”地歌唱,水车旋转,水花飞溅,鸭子在河中嬉水,远处的码头上,村妇们拿着棒槌在“劈劈啪啪”地捣衣,不时传来一阵阵说笑声,声音中透出她们平安乐道的满足与快乐。
婺源的美丽,除保留了原始的自然美之外,更有历代人文色彩的将其雕塑成一个充满历史韵味的旅游胜地。全县至今保留着大批明清遗留下来的古民居、古祠堂、古戏台,还有古廊桥、古亭阁、以及遍布城乡的古宝塔。一幢民房、一个家祠、一个戏台、一座廊桥、一顶宝塔都能讲述出一大摞故事来。神奇的故事又增添了古遗迹的神秘,使远道而来的客人心怀好奇地不断去探秘。
婺源汪口的俞氏宗祠,被古建筑专家称为“建筑艺术宝库”。祠堂规模宏大,由山门、亭堂、后寝组成,两侧还有花园,天井四周的走廊上仅遮阳就建有一搁屋宽。整个祠堂的形制看上去更象官府,祠堂的房梁庭柱采用的都是独根楠木,直径足有50公分。历经数百年,至今纹丝不动,当年的工匠门在一切落得了刀的地方都精雕细刻,或鸟或兽,或花或草,可以想象当年它描朱镶金时的富丽堂皇。
晓起村靠着汪口,村里的民居保存完好。村中“大夫第”、“荣禄第”、“进士第”等私宅宽敞进深,前后天井,气派堂皇,主人的后代在这里繁衍生息,看护着家园。村头,青石护栏的古道、古亭、牌坊象在告诉人们发生在这里远古的故事。
来到李坑村已是晚上,导游亮着手电指引我们看风景。在一条两岸石驳的小河两边,一座座斑驳老屋,密密地依水而立,青石板铺的小路,沿着河道、街巷铺陈开去。村庄里亮着灯,但十分宁静,只有小河顺势流淌的“潺潺”声响和我们的皮鞋敲打在石板上发出的“咚咚”声。村中少见玩耍的孩子,我们探视过几户农家,孩子都在灯下看书、做作业。几百年来这偏僻的小山村,秉承勤学苦读之风,人才辈出,出过尚书、大理寺正卿等,七品以上的官宦36人,进士16人。文人学士92人,著作达333部。
走到村口,忽听几声爆竹声响,打破了夜空的宁静,是一户农家娶亲办酒。大家兴致勃勃,说要看看这里的乡俗。看上去,办酒的主人家,富裕程度属中等居上,屋内的长桌上堆放着贴着“喜”字的糕团,糖果,院子里围坐着三桌亲戚。我们走进去,主人热情得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堂屋中新娘穿着粉红色丝绸棉袄,但没戴头饰。新郎穿着中山装,虔诚地给亲人们倒酒。桌上有八大碗菜肴,鸡、鸭、鱼、肉,热气腾腾。我们没见冷菜,也没见热炒,婚礼简约而朴素。听说江苏游客到此道喜,一个个起身让座。我们不好意思多看,挥着手往外走,一位象当婆妈模样的妇人,抓起长台上的糖果直往大家手里塞。
走在山村的夜晚上。大家有说有笑,锡剧团的编导走在头里,扯开大嗓门,竟唱起了刚改编的歌曲:
山呀还是那道山,河呀还是那条河,
屋呀还是那片屋,屋里主人的面貌在变化。
长衫换成了夹克衫,褂子变成了布衬衫,血管里流淌着远古的美。
耕读传家、和睦乡邻、勤俭持家,
一样也没有丢,一样也没有变。
山村的夜晚啊咋变得这样美,变得这样静?
唱到这里,众人也跟着和唱起来,歌声飘荡在山村的夜空,悠远悠远……
陈东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