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蔚

许多年来，有一种情结总也丢不掉，那就是对银杏叶的钟爱。喜欢那摺扇形叶片的青翠、澄洁和精巧；喜欢她苍劲的体魄、独特的性格和清奇的风骨。幸好现在银杏树到处都有，小区有、单位有、公园有，甚至每天走过的路上也有，看着那扇型的叶片渐渐从碧叶翻成金黄，由枝繁叶茂到落叶满地，对她总是看也看不够。

但是，不管身边的银杏有多少，可我心目中的那块地方却令我每年的深秋都心驰神往，总是要抽时间去看一看，哪怕有时狂风四起，我却喜欢看那金黄的叶片在空中飞舞，像是蝴蝶飞满天；有时绵绵细雨，我更喜欢那被雨水打过后的发着美丽光泽的小黄扇子。

乘着公休，又是一个难得的阳光普照、温度适中的好天气，我好像是要去看望久别的爱人一样兴奋和期待，于是背上相机直奔苏州西山。

郭沫若在《银杏》中最后说，“我真希望呀，希望中国人不单为能更多吃你的白果，总有能更加爱慕你的一天。”

我就是一个非常爱慕银杏的中国人。

银杏又称公孙树、白果树，银杏雌株树龄在20年以上才结果实，民间留下了“爷爷栽树子孙吃果”的俗语。它是世界上十分珍贵的树种之一，是古代银杏类植物在地球上存活的唯一品种，因此植物学家们把它看做是植物界的“活化石”，并与雪松、南洋杉、金钱松一起，被称为世界四大园林树木。银杏与牡丹、兰花相提并论，誉为"园林三宝"，园艺学家们把它尊崇为国树。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一个秋天，组织基层干部学习班到西山，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大巴沿着弯弯的乡村公路缓慢行驶。我不经意间把目光投向窗外，眼前的景象让我终身难忘，我们竟然在金色的隧道中穿行，满树满地的金黄，有种夺人心魄的震撼，一瞬间我恍惚来到了梦中，忘记了身处何地。那一幕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以至于从那时起每年秋天都要来到西山，走进梦中，重温那令人心醉的金黄。

因为早上走的晚，看到太阳高挂才出发，经过一个多小时，赶到西山已近11点了。西山人家，几乎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了几株银杏树。今天天气特别好，没有风，温暖的阳光把银杏叶照得金灿灿的，那些在蓝天映衬下的银杏叶，色彩的对比是那么强烈、耀眼，使我挪不开步。我一路开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拍，有时车子还没起动，眼前的美丽又使我停了下来，我来不及思考，不考虑构图，只是不停地按动快门，我要把那美丽的身姿都收进来，存到我的脑海里，嵌进我的眼睛里，以解此后一年的相思之苦，并足以维持到来年的秋季。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为了保持体力，我不得不找个地方吃饭。西山的农家乐很多，但招揽的方式却很低级，用的是以前在公路边常见的招手揽客，不过他们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我心想，如果要是有哪一家门前没人招手，我就进去。正想着，就看见一位穿着红色围裙的农妇向我迎面走来，她手里抓着一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的萝卜，我停车开窗，指着那栋写着“红星农家乐”两层小楼问她：

“这是你家吗？有饭吃吗？”

她兴奋地说：“有啊，有啊，快请进吧！”

我把车停好，说：“我要吃你手上的萝卜。’

“可以啊，我给你炖肉。”她说。可是我想想还是改变主意了，因为我今天来时间宝贵，不是来吃萝卜炖肉的。最后决定让她给我做既快又好吃的炒青菜和银鱼炒蛋，外加一碗白白的新米饭。

在她准备饭菜的当口，我在她的院子里转了转。院子不大，但一棵银杏树却占了不少空间，那树不很高，但枝繁叶茂，荫布满院，像是戴上了巍峨的云冠，我想暑天她一定会为主人撑出清凉的华盖。在她家的屋檐下，我发现了两个燕巢，就问老板娘，“你家有燕子飞来吗？”她开心的说：“有啊！年年都来。我们总要在过年的时候把房檐打扫干净等它到来。” 我想起杜甫的《归燕》 ，“故巢倘未毁，会傍主人飞。”想象来年春天，燕子与主人相亲相近的情景，这是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画卷。我说：“明年春天，我来你家看燕子。”

从她家后门走出去，来到隔壁人家。这家却更为奢侈，他们家的鸡棚居然是一棵上百年的银杏树，我估摸着那树干直径有四十多公分，但却从树身大约半米处分出了四根比碗口都粗的枝杈，而且根根伟岸挺拔，组成了整棵大树的雍容富态，端庄美观。如此尊贵的鸡窝使得树下的公鸡母鸡个顶个的圆润敦厚，羽毛鲜亮，我想这鸡汤一定是超级美味的，下次一定要来美美地品尝一下。

一圈转下来，饭菜也准备好了，一盘炒青菜加银鱼炒蛋和一碗白米饭，桌上一青一黄和一白。突然我发现，我午饭的颜色正好是银杏树一年色彩变化的写照，银杏叶由青变黄之间结出了白果。

美美地享受一顿简单却美味的午饭后，按照老板娘的指点，我独自背着三角架和摄影包从后门沿着小径向山上走去。那山路蜿蜒、平缓而幽静，没有经过任何人为的铺设，高地不平，但却充满野趣，自然原始地向前延伸。这里，没有保洁员来清扫树叶，没有园林工人在树干上刷上白灰，没有园艺师把植物嫁接成统一的样子，树木形状各异，千姿百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午后的阳光透过银杏树的缝隙洒在落满银杏叶的地上，就像是我那年那一瞬间看到的景象——金色的时光隧道。“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想，这里的植物如此茂盛，应该是就是自然给予人们的回报吧!

踩在松软的山路上，不时地停下脚步，捡一片叶子，拍几张照片，悠闲而惬意。现在，正是桔子红了的时候，山坡上，红黄绿色相间，分外美丽。山间，偶尔有当地的农民在采摘、割草和担肥，好一幅世外桃源的田园画卷。看着这样的画面，想象着自己如果也能有一天，在这里种上几陇疏菜，在银杏树下放养一群鸡鸭，聆听着山间鸟儿清脆的歌唱，体味“鸟鸣山更幽”的意境，过着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那是何等的美妙和幸福啊！

我就这样走走停停，不忍放过每一处惊喜。秋天的色彩丰富而浓重，让人心醉，真是感叹大自然的神奇，让每一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景致。“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西山的众多小山，虽然不是什么名山，但却和宋代郭熙的描绘如此吻合，说不定他也曾来到过这里。

不知不觉，太阳慢慢下山了，而此时的我还没走到山顶，我不知道离山顶还有多少路，但我决定开始返回了，因为我想给今后再留一点期待，明年要在山里住上几天细细地品味。秋天的日照时间很短，刚到山下，暮色已开始笼罩了这片小山村，这可真是日落西山啊！难怪要把它更名为“金庭”了。此时村民们各家各户也开始准备晚餐，可惜，由于现在都使用了煤气，已经不可能看到期待中的炊烟袅袅了。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忘了打听名字的村庄，行驶在返回的路上。夕阳下的太湖“水心如镜面”，岸边的芦花也只是在轻盈地摆动，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自然，不时从路边闪过的银杏树也显得格外典雅而美丽，我轻轻地对她说：再见！明年再见！

对银杏叶的问候之旅结束了，了却了我一年的相思。一个人的坐在驾驶室里，心情格外愉快，反复地深情地唱着邓丽君的那首《一片落叶》，在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家。

“看那一片片落叶随着秋风飘起，谁知道落叶飘向哪里？你不必问那落叶，随风飘向哪里？若有缘还会你相遇，你就把我当做树上的一片落叶，我会记得你珍贵的情意，就象春天的风和雨，滋润那大地和我的心。”

2009年12月1日晚初稿

2009年12月5日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