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多年前一个春天的上午，我经朋友介绍向书法家周萱先生请教东汉王莽古钱的书法风格问题，看到他古村家中的墙上，挂着一幅他当时创作的篆书精品：“高山流水诗千首，清风明月酒一船。”并附题记：“七十年代初，奉当时国家文物考古部门之邀，随师俞平伯教授出席参观曹雪芹当年在其脂砚斋中之文房用物，惟笔山座底篆刻此诗二句，亦属曹氏之作，堪为珍品。二十余年来犹忆不忘，凭一见之深，思而书并记以题。”人们在仰慕欣赏时会脱口而出：珠联璧合！一则对曹雪芹的诗赞叹不已，字里行间，一个千古风流、才华横溢的文学大师呼之欲出；二则为周先生高超的书法艺术所倾倒。
周先生的个子不算高，小平头，衣着简朴，显得精干；他心情开朗豁达，从没有坐的习惯，站在书房里总是精神抖擞，乐呵呵，笑咪咪；他博学多才，满腹经纶，且思维敏捷，谈锋甚健，那串串妙语，时时闪烁出智慧的火花和耐人寻味的哲理。与他在一起，如沐春风，就会受到无形的感染，自觉和不自觉地融入他的艺术世界。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渐渐成了他家中的常客，本想拜师习字，无奈终因自己心浮气躁难以入静而作罢，但不妨使我们成为忘年交，在他创作之余，一起喝喝茶，抽几支烟，聊聊天。时常是相见亦无事，别后又想见。
多年交往中，我陆续得知周先生的一些情况。他1922年12月生于常州古村，作品署名吉旦（去框出头好日也），号称“蓬门寒士”、“书香过客”。早年受“不为名相，亦为名医”的传统影响，刻苦研学医术，后发现人世间充斥着欺世盗名、沫猴而冠的庸医和江湖骗子，遂醉心于浩瀚无垠的书海，且一发不可收。平生酷爱钻研中国古文字及书法艺术。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周先生曾师从红学家俞平伯先生学诗、词、曲。俞先生生前曾多次讲过：他的学生很多，但在校外只收了一个叫周萱的。周先生还记得，1963年除夕夜，他收到恩师俞先生寄来的一首词《临江仙．红楼梦校毕题记》：“惆怅西堂人远，仙家白玉楼成，可怜残墨意纵横，细纱消粉黛，绿柳闻啼莺。多少纸醉金迷，真堪石破天惊，当从生际看无生，千秋宁有待，一梦与谁听。”
文革后期周先生倾心将重点转入书法创作，并有论著出版，研究以甲骨文、金文、汉隶等为主，作品在国内外均有展出，并在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其本人也被尊称为著名书法家。八十年代起，他追求以禅学练气养性，以禅定入书法，返朴归真，崇尚自然，且独辟蹊径，不墨守成规，突出自己的个性、情感、理念与见地，求之于形，得之于像，意出像外，得之于神，终达炉火纯青之化境。他所独创的“象、甲、金、篆”四体书法，博得国内外公认。
人们也许不会想到，解放后周先生曾因家庭成分和海外、台湾的复杂社会关系等问题曾受到多次政治运动冲击，文革期间还坐过牢。即便在牢中，他还能在精通日语的同时，将一本牛津英汉词典一张一张撕下夹在毛选里全部背完。他家中的藏书近万册，其中有许多都是他亲手做的封套，再以篆书、金文书写书名，装帧得十分考究，显得古色古香，高贵华美。其实这些书都是他在八十年代后期开始重新购买的，文革前的藏书更多，包括古籍中的一些珍本、善本，还有任伯年、恽南田、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等名家的字画，以及吴晗、邓拓、俞平伯等著名学者的部分手稿、信札，均在文革中遭劫难，未有万中漏一之幸免。周先生被错误关押出来后，见家中空空如洗的四壁，确实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热爱是最好的老师，也是巨大的动力。因为真爱书法艺术，所以他没有彻底绝望。希望之星一经点燃，又象燕子衔泥筑巢般节衣缩食，将微薄的基本生活费大部分用在买书上。长年累月，日日添砖加瓦，终于重新建起这座知识宝库——“古村书屋”（胡一飞题的斋名）。
周先生前几年因拆迁搬到同济花园，新家里几乎没有一件高档家具和家电，也没什么存款，他却常戏言自己是富翁，其寓意是不言而语的。他平时最反对做书的奴隶，更反对附庸风雅用书来装点门面，应学以致用。他认为光靠临几本法帖，抄几首唐诗、宋词，充其量只能做一个书匠。转益多师是我师，要成为书家，则必须内外功兼修，博而精，治学严谨、慎笃，能思善悟，追求和谐中的卓越，并不断创新求变。为此，他从不赶花花绿绿的所谓新潮，不为名利物欲所惑，耐得住寂寞，咬得菜根香，坐得住冷板凳，挥洒出阵阵墨香。老先生今年已虚岁八十六，人书具老。他从不计较过去的是是非非，惜时如金过好现在每一天，白天笔耕不止，晚上还常常看书、写字、思考到夜深人静。
周先生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上古文研究会金文学会成员，中国甲骨文书法研究院院士，常州市书法家协会老年分会名誉会长等职。近年来，他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却仍老当益壮，积厚薄发，其力作在参加国内、国际高水平的书法大赛中，获得特等奖、金奖、银奖等一百多次，在全国名胜处如北京曹雪芹祠庙主碑、各地其它碑林凸现，在北京荣宝斋画店及国内外许多画廊中常见其墨迹，部分作品曾在北京美术馆西厅展出，名录、事迹、作品入书、入典百余册，为此常州市档案馆专门记录备案。
人们尊称周老，其实周老不老，他的艺术之光正如日中天，辉煌而绚丽。真美无痕，必有苦其心志或超凡脱尘的过人之处。
刘佰明通讯地址：常州市晋陵中路354号（老长兴楼4楼）地税稽查二分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