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九八七年一月二十九日去世的,享年只有六十四岁。在梦中,我常常见到父亲,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许多年,但总还是看到他在冰河雪舟上洒米。他见到我从不讲话,默默地,眼神充满着哀伤和忧郁,还流着眼泪,手不停地从口袋里抓起米再抛向空中;那些争食的怪鸟呱呱乱叫,也恶狠狠地盯着我。一种抱恨终天的情绪死死缠饶着我,透心彻骨的悲伤使我痛哭流涕。妻子推醒我后总是说要看看心理医生了。
父亲因为是逃亡地主的儿子,所以命运坎坷,性格扭曲。在水上漂泊了大半辈子,他极力躲着人,没办法见到人便是点头哈腰,敬烟倒茶,大家都说他是个老实人,明里暗里沾他的便宜,他装着不知道。小时候我觉得他特窝囊,看到别人到他的口袋里摸香烟、火柴,我就气愤,用冷眼看着这些人,有的人则对我父亲说我将来是个阴间秀才,不好惹,而我父亲则对他们赔礼道歉,说小孩不懂事。
父亲退休后到岸上定居,早晨天不亮就从花园新村坐3路车到东郊公园喝茶,一根油条,一块麻糕,算作早饭。别人喝茶有许多朋友,而他只听不说,一生没有一个朋友,到家也没话,上午十点就开始独自一人喝闷酒,听听收音机,一直喝到下午一二点,睡下午觉,晚上醒来继续喝酒,有时看看电视,十点左右睡觉,常做噩梦,总要母亲推醒他,问他做的什么梦,他也不说。父亲自年轻时就体弱多病,除工作外,从不做家务,老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严重高血压,却不肯吃药。
八七年一月下旬,母亲叫我买米,我那时在一家贸易公司负责财务工作,挺忙,下班后人觉得累,也是因为懒的缘故,今天推明天拖了几天,二十五日家里已经没米了,我骑着自行车正准备到粮店去,公司老总打电话给我,要我立马到上海虹桥机场去接一位广东鹤山的客商,我对母亲说你们先少买几斤,明天我一定买!第二天下午我想早点回家买米,弟弟突然打电话来,说父亲出事了,从来不买米的父亲那天竟买了三十多斤米,因为头昏和背着米,下3路车时不慎跌倒,患严重脑溢血,送第一人民医院经抢救无效昏迷四天后死亡。据我姐姐讲,她去医院早,看到父亲昏迷前一直在呕吐,泪流不止,说心里难受,头晕目眩。
写到这里,往事和哀思涌向心头,我眼泪又夺眶而出,禁不住失声痛哭。虽然家里母亲、姐姐、哥哥和弟弟始终没有责怪我,说这病根早有了,则是迟早的事,但自己觉得总有一种负罪感。如果父亲那天不去买米,也许就不会跌倒,那么至少可以再多活十几年。父亲去世整整二十年了,我愧对他与家人;同时,在自己近知天命的人生阅历中,也慢慢理解了父亲,他一生活得不容易,胆小,孤独,苦闷。
现在,我自己也是为人夫为人父,应该更加孝顺母亲。母亲的长寿、健康和幸福,是我们子女的责任、义务与心声。
刘佰明:本市晋陵中路354号(老长兴楼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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