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以来，我会对“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进行了专题调研，并对做好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工作提出了许多真知灼见。这里，我会会员、女作家江晓莉用她的笔把我们带回了从前的水乡古城。)

一位文化名人说：要想体味古城的韵味最好的去处是它窄小的巷子

——题记

跨出家门，沿着古运河顺怀德桥堍，穿过蓖箕巷古城根一直走到西瀛里口，弯进那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巷，小巷深处就是我闭上眼睛也能摸到的外婆家。

梅雨季节，一个斜风细雨的日子，我又一次来到这儿，这是我从小到大走过千百次的地方。尚书西弄是我心中最柔软温馨的土地。青石板、白粉墙、黑瓦松那普通的江南庭院镌刻着我清晰的回忆，录下我童年的欢笑。梅子黄时雨，烟雨朦胧增添了心中那份作别的感伤。为再现常州古城旧貌，凝聚历史文化精华，常州南市河滨河绿地工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西瀛里已一片废墟，外婆的老宅拆迁在望，我撑着雨伞踏着泥泞徘徊巷口。这是除旧布新年代特

有的风景。西瀛里啊西瀛里，小时候总觉得你又宽又长，一到黄昏行人廖落，远处飘来黄包车的叮呤，还有甜白酒、清油豆腐干的声声叫卖。不知从何时起，你日渐变仄变挤，几乎成了自行车的河流……流年似水，生活啊犹如一杯陈年的酒，经过半个世纪的沉积，变得那么香醇甘甜。拂去时间的尘埃，再次捧到面前让人惊喜让人眷念。那些令我感念感恩的日子，就像眼前古运河的水在心中幽幽流淌。

走进小巷，远处恍忽飘来丝丝缕缕“荷花荷花几月开”的朗朗童声，好象又听到小孩在巷中“躲猫猫”的欢叫。忘不了外婆家屋后的小园，那是我们儿时的“百草园”。春天我们给月季芍药浇水，夏天在墙角掐着“凤仙”染指甲，秋天帮外婆拣桂花，冬天支了竹扁守麻雀……忘不了外婆的床几板上那二个画着仕女的圆鼓鼓的大瓦罐，里面有掏不完的花生、蜜枣、炒米糖。外婆总叫我们自己爬上去拿，还要笑咪咪地说：“外孙舅家狗，要吃自动手。”最

开心的是外婆家有一个小小的书房，靠墙的湘妃竹书架上留着阿姨舅舅读过的书。《唐诗宋词》、《红楼梦》、《家春秋》、《青年近卫军》、《牛虻》……我像一条小鱼游进知识的海洋。忘不了双桂坊、青果巷、东下塘留着脚印二对半。我们看碧清的西市河水汩汩东流，我们听小木船橹声唉乃远方。现在只有一提常州小吃我立马齿颊留香。迎桂小笼包、常州大麻糕、四喜汤圆在小时候外婆总带我们去品尝。还喜欢和阿姨舅舅在一起，去巷口迎候过江的大军，去西瀛门城墙打腰鼓。他们给我讲志愿军、康拜因、联欢会……在小巷深处内我打开一扇扇了望新世界的窗户……

    外婆二十年前就离我们而去，可我永远忘不了她给我们的不尽快乐无限关怀。外婆识字不多，可对小辈读书一点也不将就。在外公过世没有进帐的日子，她仍栽培小姨小舅读大学。后来又接济孙辈们的学费。每个小孩开学总会得到一只外婆自己缝制的新书包。里面装满铅笔本子，还有一把菱角、几根青葱，寓意“聪明伶俐”。她说：“读好书就是重投人身。”逢年过节不知穿了多少外婆送来的新衣服，尽管是大人的衣服改制，可那上面漂亮的滚边、绣花足以让同伴钦羡。外婆自己过日子很节俭，“宁买贵东西用不买贱东西吃”是她的信条，可她很会过日子，一点也不吝啬。她的烹任手艺很高，哪怕煮一碗咸菜酱板豆都回味无穷。端竿的粽子、中秋的月亮饼、正月十五的元宵，四时八节亲亲眷眷都能分享她送来的美味。儿时最得意的一椿事情就是照外婆的指令兄弟姐妹拎着纱布盖着的竹篮分头一家家去送点心，听亲友对外婆的夸赞。外婆生前总说：“给别人吃传四方，给自己吃沤茅坑”。最难忘的是十年浩劫，几乎所有亲属都被“全家下放”，外婆家也住进了“七十二家”房客，老人家住进小小的书房，放一张大床就不能转身的地方竟成了我们这群“家”孩子的“接待站”。随早随晚到这里，哪怕煤炉已封，外婆很快就会递上热饭热菜。听着她“快吃快吃”的催促，眼泪总会不由自主地掉下来。这时的她还是慢声细语地说：“阴沟里的石头也有翻身日。”一群被捣了窝的乳燕飞进外婆温暖的老巢，所有的忧愁焦灼都会倏然远去，一颗颗心也会慢慢变得从容、宁静、淡泊。

外婆离我们远去，外婆的老宅也将离我们远去，在不尽的留恋中我一次次来到这儿祭奠心中的思恋。我仍能感念她微胖而迈着小脚的身影，感念她给我的快乐与关怀。值得庆幸的是，在外婆故居处将打造一路老城旧景。明代城墙遗韵再现“官柳犹遮旧女墙，角声孤起送斜阳”的明初旧景。这儿还将浓缩江南园林风采恢复尚书码头，重绘旧时南市河畔的驿桥和垂柳水阁场景……到时候粉墙黛瓦凭栏眺，城垣斜阳外；绿柳红桃街亭舫，古风碧波上。几千年文明进化和沧桑变迁会在老西门这块古老而又传统的土地上保存下历史风韵，绵延下历史的遗痕。

我的外婆桥会比我思恋中的更美丽